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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消息654】南阳迷笛要甩锅,全靠地域歧视撑腰

大家好,2023年10月10日星期二,欢迎收看第654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话题。

10月2日,南阳迷笛音乐节最后一天,露营区出现了普遍的盗窃事件,最后发展到哄抢。到10月8日,当地警方追回一部分物品,联系一部分失主,已经至少归还了79张身份证。

因为音乐会的观众在社交媒体平台上直播现场,所以舆情爆发,无法控制,评论区出现了很多嘲笑河南人的内容,甚至几十年前的老故事都被翻出来重复讲。而南阳市政府和迷笛音乐节组委会也发动了粗暴的反击,引发了更多质疑。国庆长假期间就有很多观众想听听我们的看法,督工你怎么评价?

我们工作室前几年在静安区青海路工作。青海路有点小,只有400米长,外地的观众可能不熟悉,我介绍一下。

青海路夹在南京西路和威海路之间,西面200米是三条地铁的交叉点,东面800米是上海的地理中心、人民广场,也是上海市政府和上海博物馆。往东南方向走几百米,就是上海市的交通中心,各条高架桥的交汇点,传说中的“龙柱”。旁边几十米,还有中共第二次代表大会的会议厅。

青海路东侧只有一个单位,上海电视台,西侧有一排商住楼,我们工作室就设在商住楼里。我分享几张离开之前从阳台拍摄的照片:

在商住楼的另一侧,地铁交汇点的方向,就是上海最重要的商圈之一,太古汇。刚刚搬到这里的时候,很多同事从地铁站走过来上班,到办公室感慨,这真是个花钱的好地方,督工你得加工资。

最好的量化评价标准是房价,在最近房价明显下降之后,青海路上的混住高层,好楼层不低于12万,差楼层不低于11万。反正我们工作室承受不起青海路的房租压力,在合作单位搬走之后,早就搬到上海郊区了。

说了半天青海路,不是想炫耀工作室曾经的高大上工作环境,而是想说说我晚上在阳台健身的见闻。对着全世界最贵的一片建筑群,楼下的绿化带边上,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人随地小便,把上海电视台和太古汇的后院当成公共厕所。甚至某些时候白天都有。当然这些人也会遮掩一下,紧靠绿化带掩护自己,在地面上不显眼,我在上面俯瞰,就看得很清楚了。

在中国基建水平最好,房价最高的街道上,天天有人随地小便,我一开始也很困惑。生活了一段时间才想清楚原因。

以青海路为中心,用地图软件搜一下公共洗手间,数量相当不少,但仔细一看位置,基本上都分布在太古汇这些商场内部。白天你看到这些商场的消费水平就不太想进去,晚上商场关门你更进不去。就算有些街头公共洗手间,到了晚上11点之后,基本上也处于关门状态。

但是,作为上海最繁华的街区、最重要的交通枢纽,青海路附近的夜间活动人群并不少,而且往往是不太熟悉附近地形的人,难免会有上厕所的需求。在他们看来,外面南京西路、石门二路几条街的灯光太亮,绿化带都很通透,旁边相对暗一点的青海路就是最合适的公共厕所。你可以不喜欢这种行为,但将心比心,你也得理解他们的选择。

离开青海路之后,我经常会思考这件事,无论是所谓发达地区的高素质人口,还是中国最高水平的政府投入,都不能保证每个人的行为绝对文明。只要是公共服务要考虑成本回报,就一定有死角;只要是监督不足,只要普通人需要一点小便利,就一定会有频繁的违规行为。不要因为这是上海,或者因为你生活在上海,就产生完美无瑕的优越感。

类似的文明死角,中国还有很多。冯小刚的电影《老炮儿》虽然包含了很多传说,但有一点很真实,就是在在移动支付普及之前,21世纪的北京二环内也有发达的盗窃摸包产业链。如果你丢了钱包,可以到附近的胡同口垃圾箱看看,经常可以把自己的身份证、暂住证捡回来,只是里面的现金被拿走了。这让我想起南阳音乐节还身份证的方式。

在做媒体之前,我在西安工作,住教场门,算是市政府后院、莲湖区政府隔壁。门前的街道市场活跃着一大批小偷,本地居民几乎都认识,当地的派出所往往也靠他们通风报信。最后还是马云搞出网购和移动支付,才消灭了这个城市肿瘤。

以上这些问题,知道的人不少,但并没有形成广泛的地域歧视。所以,如果你听说南阳音乐节有盗窃问题,就开始讲地域歧视笑话,把问题的根源归结到人性,归结为地方特色;那不用怀疑,你的潜意识就是嫌贫爱富,欺软怕硬。你幻想了一种高于自己现实的中上阶层生活,而且对幻想产生了敬畏,必须找到略低于自己的阶层,发出歧视言论,才能缓解敬畏的压力。对于这种人,我建议找个机会穿越到东汉,在皇帝和高级官员都来自南阳的时代,试试讲自己的地域歧视笑话。

回头再说南阳。睡前消息关注南阳的社会管理问题,也不是从这一期开始的。去年584期,我们关注了南阳经济和文化产业,这里回顾一下。

当时我们首先关注了南阳和周边地区的经济落差。襄阳依靠发达的水运,再加上襄渝铁路和第二汽车厂带来的汽车产业链,很早就完成了工业化。虽然襄阳人口只有南阳的一半,但是从2012年开始,襄阳GDP总量就明显高于南阳。现在襄阳GDP是南阳的127%,人均gdp是南阳的236%,所以能支持更高的文化消费,平时也能承担一套常备的文化演出团体,吸引南阳人来花钱。

对于人民的文化消费选择,南阳官员很不满,我再引用一次南阳市委书记的讲话原文:

“这件事,说句实在话,对我刺激很大。为什么南阳挣钱,襄阳消费呢?说明我们的服务业、文旅文创产业落后,我们应当感到羞耻……”

南阳市政府的选择是,强行上文化旅游项目,和邻居一起抢文化市场。所以南阳积极建设黄山考古遗址公园,预计投入108亿,开发8313亩的场地。而南阳襄阳一直争论谁是诸葛亮的家乡,所以这方面也要投资35亿,搞卧龙岗文化园、三国文化城。

对于南阳的决策,我的观点还和上次一样,文旅项目首先服务本地市场。如果本地人有消费能力,一定会有繁荣的文化产业,顺便吸引外地人。但如果本地没有发达的工商业,文旅项目就很难赚钱。要是绕开客观规律,借钱强行发展文化旅游业,在文化产业上的各种投入,就会大多数时间闲置,制造亏损。

当然客观规律也可以反过来用。如果地方政府只想要文化产业的热闹,但不想花钱搞长期投入,那怎么办呢?

唯一的选择是降低配套投入标准,强行搞文化活动,赌自己运气好,不会出事。打个比方,有些人为了结婚,贷款买一辆豪车,平时用不起,只敢过年的时候开车出门充面子。这样的人,很容易抱着侥幸心理,不买任何保险,赌自己过年这几天不出事故。如果他赌赢了,其他人就不会知道。但如果他赌输了,在朋友圈的形象就类似前几天的南阳市政府。

所以说,音乐节秩序混乱,责任就在地方政府和迷笛学校,其他一切地域攻击都是替他们推卸责任。

迷笛音乐节已经有20多年的历史了,在十几个城市办过活动,为什么轮到南阳才出现引人关注的秩序问题?

其实不是,迷笛音乐节长期以来就有乱扔垃圾的问题,也总是有人抱怨小偷太多,差不多十年前,迷笛校长张帆就很尴尬地出来做过解释。

迷笛音乐节被批:厕所臭气熏天 厕纸堆一米高 | 中新网

但也必须承认,以往的迷笛音乐节,无论产生多少破坏,都没有制造2023年的负面舆论效果。这其中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

迷笛音乐节是2000年发起的活动,2008年之前算是常驻北京。而北京是中国最擅长应付大型人群的城市,有频繁的活动可以平摊成本,所以基础设施方面没问题,最多出一点乱扔垃圾,厕所溢出的小事。

接下来迷笛音乐节的地点,除了不定期回到北京之外,我列举一下地点:镇江,上海,山东日照,贵阳,深圳,苏州,湖北利川,浙江绍兴,河北崇礼区,海口,烟台,内蒙古海拉尔,乌鲁木齐,重庆,然后是南阳。

上面列举的城市,去年的人均GDP基本上都超过十万人民币,低于5万的只有3个城市:河北崇礼、湖北利川,然后就是河南南阳。

崇礼的人均GDP只有3.65万,是典型的环北京贫困带,但在音乐节问题上,环北京贫困带反而是优势。崇礼的面积两千多平方公里,不算小,常住人口只有十万。为了保护北京的环境,崇礼放弃了冶金和矿业,所谓的常住人口,长期工作地点往往也在北京和张家口市区。疫情期间统计第一针疫苗,算上很多回乡人口,只有七万多崇礼人接种。

崇礼的另一个身份是冬奥会滑雪赛场,拥有远远超出经济水平的文化旅游配套设施。所以,崇礼区可以看做北京郊区的一片旷野。崇礼区举办音乐节的能力,和本地经济水平无关,也不用太考虑本地人口的影响,只需要注意北京的基础设施,以及迷笛总部的管理能力。

所以唯一适合拿出来和南阳比较的迷笛场地,是另一个人口密集的穷地方,湖北利川。利川市人口经过大量外流之后,还保持在70多万,和南阳一样,都有本地人口和音乐节群体相互干扰的问题;同时利川市人均GDP只有3.16万,远远低于最穷的甘肃,只相当于南阳的三分之二。这样的地方,在2016年成功举办了迷笛音乐节,值得我们问一句“钱从哪来”。

利川市迷笛音乐节的第二年,2017,有媒体采访了迷笛总经理单蔚,标题是《我们的优势是有定力》,请静静帮我读几段单蔚的表态。

单蔚:政府和政府之间差别也很大。比如地方政府和国家部委不一样,各个地方政府之间行事作风也不一样。所以一般要看牵头合作的人对项目的认知,像我们在七都遇到了一个很开明又能担事儿的政府,书记镇长都是文化人,相当有决断力,说白了政府支持大型活动也是有压力的,但他们愿意扛这些压力,心里有谱。

现在来看,音乐节还是一个比较自由奔放的大型户外活动,能够选择音乐节来作为合作项目的政府相对而言都是比较开明的,也因为有了他们中国才能够有现在越来越多的音乐节。现在更多音乐节集中在沿海的开放城市,一个是经济发展,另外政府思维开放,决策效率高。

然后转到今年,在南阳迷笛音乐节召开之前几个月,经济观察报有一篇特稿《掘金音乐节:一场商业价值超亿元的音乐盛宴是如何诞生的?》,我自己来读两段。

掘金音乐节:一场商业价值超亿元的音乐盛宴是如何诞生的?

不同于青岛艾可什机场音乐节的自负盈亏,迷笛音乐节常年与地方政府合作,地方政府文创基金或政府拥有的文旅平台公司出资覆盖成本,最后与迷笛分账门票收入。

迷笛是国内第一个原创音乐节,也是摇滚乐迷的天堂。迷笛选择的落地城市也有一以贯之的标准:10万平米以上开阔平坦的草坪、现场允许售卖低酒精度的酒水、允许乐迷露营、政府支持的资金充足。

这两段话再压缩,就是“迷笛音乐节全靠政府出钱。政府资金不够,就办不起来”。

然后我们看利川市迷笛音乐节,举办时间是2016。从1991年到2015年,中国的经济年增长率从来没有低于7%;之后仅有恢复性增长的2021年高于7%,2020年和2022年都是2%-3%。2016年的中国,处于历史上最长一次经济高增长期的末端,经济信心达到了空前的高度。所以,当时不管房价怎么涨,土地财政看起来都不是问题,地方债务看起来更不是问题。再穷的地方政府,哪怕是赔钱买名声,如果能提高本地的土地估值,也是很赚的买卖。

2016年的利川市恰好有一个绝好的土地炒作概念,苏马荡。这个地方行政区划归湖北利川,但紧靠省界,经济上属于重庆经济圈。地理上看,苏马荡是长江南岸的一片小平台,海拔高,风景好,可以把整个区域当观景台。更重要的是,高海拔带来了凉爽的气候,夏季周围的城市三四十度,这里只有20多度。

在重庆和湖北,海拔高的地方都是大坡度山地,要找平地就要忍受炎热的夏天,所以苏马荡平台吸引了周边大城市,尤其是重庆的避暑人群。从2008年开始,不管有没有土地指标,房地产商都在政府的默许下疯狂盖楼,把苏马荡建成了超越县城规模的城镇,房价最高冲过七八千。

而利川市地方政府也用苏马荡概念融资,以旅游区配套的名义,给小产权房配上基础设施,继续扩大房产泡沫。在这个背景下,利川虽然穷,还是愿意搞迷笛音乐节扩大影响力。

2016年利川举办迷笛音乐节的时候,市长是张涛。他是个很有能力的干部,知道音乐节的核心问题是秩序,是安全。现在恩施政府的官方网站可以看到2016年的安全生产快报。第五条是市长张涛检查迷笛音乐节现场准备工作,主持召开市长办公会,安排了六大安全生产专项整治工作,其中第一项是安监局、东城办事处检查腾龙洞迷笛音乐会会场安全,实行执法人员全天巡查值守。

这说明,依靠土地财政的支持,依靠房产泡沫的预期,哪怕是很穷的地方政府,也能拿出资源,保证音乐会的基本秩序。

恩施州安全生产快报(2016年9月14日)| 云上恩施

到了2023年,社会基础条件出现了转变。疫情爆发之前,超过7%的高增长率已经消失了,疫情之后,房地产市场明显下行,二线城市挂牌一万的房子,能8000出手就算赚到。利川苏马荡这种小产权房泡沫,更是政府重点打击对象,再怎么刺激房价,也刺激不到苏马荡。2019年4月27日,因为上级文件要求,利川市自己炸掉了一批苏马荡小产权房,在字面意思上爆破了房地产泡沫。

独家|违建?炸!“中国凉都”苏马荡多个违建房产项目遭强制拆除

炸掉小产权房之后几个月,利川市传出新闻,市长张涛倒台了,之前还抓了两个副市长:郜志彬、刘勇。我给大家读一下中新网的通稿:

湖北省利川市委原副书记、市长张涛被“双开”

市长张涛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违规收受下属所送礼金;违反组织纪律,隐瞒不报个人有关事项;违反工作纪律,在中央环保督察整改过程中弄虚作假;违规决策,对利川市苏马荡片区、“西兰卡普”开发项目违建问题负重要领导责任。

这份文件说明,2016年的利川经验,不可能平移到2023年的南阳。对于当前落后地区办音乐节的驱动力,新华网在南阳迷笛之前发过一篇通稿,标题是《户外音乐节:提升文旅消费的动力引擎》,请静静帮我读一段:

户外音乐节:提升文旅消费的动力引擎-新华网

越来越多的旅游城市正在积极加入举办音乐节的行列,“音乐节+旅游”的组合打法也为城市文旅产业复苏注入新动力,成为刺激各地文旅消费的一匹黑马。

“来自各地的邀约很多,因为迷笛23年的品牌黏性和号召力,从音乐节的质量、演出水准、乐迷服务等方面我们积累了丰富的经验。23年来,迷笛音乐节在全国各地举办了近50次,迷笛乐迷群落为音乐节举办地带来人流,不仅拉动了消费,也提升了城市的知名度。”北京迷笛音乐学校校长、迷笛音乐节创始人张帆表示。

前面我介绍了经济观察报的特稿,那篇文章也提到了疫情之后,地方政府越来越喜欢办音乐节,我自己读一段: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音乐节之后,越来越多地方政府来找迷笛合作,迷笛创始人张帆向本报记者介绍,今年来谈合作的地方政府约有10个,是2019年的5倍。

张帆说,烟台那场音乐节邀请了当地政府人员来现场感受氛围,之后对方开始加紧跟进项目,“今年恢复线下后,感觉各地都在迫切推动文旅活动,不管是演出还是体育。”

三十年来,迷笛音乐节进入二三线城市时,很少与私人投资者合作,因为门票收入难以支撑整个音乐节开支。“我们会开诚布公地和他们讲,如果企图通过短线投资音乐节以达到迅速获利,很大可能是会赔钱的,除非多年持续投资打造,才能塑造品牌影响力,并且盈利。”张帆说。

我总结一下前面的内容。

首先,迷笛音乐节的成本是地方政府承担的,迷笛只负责挑选一个地方政府搞合作,然后分钱。

其次,疫情之后,土地财政时代结束,地方政府比之前缺钱了,但也更迫切地想搞文旅项目。

第三,音乐节本身是亏钱的。

这3个条件碰到一起,导致2023年的迷笛音乐节必须同时追求两个目标:减少投入、扩大影响力。越是落后地区,两个目标的矛盾就越尖锐。遇到南阳这个急着超过襄阳的农业地区,现场秩序出问题,有很明显的必然性。

所以,要问谁应该对这次音乐节的混乱负责,答案很清楚,迷笛学校和地方干部各占一半,都是在商言商,别给我扯什么情怀。

明确责任之后,我们可以回头考虑地域歧视问题了。中国现在十几亿网络用户,有什么言论都不奇怪,但是一种言论持续放大,需要有人在正面和反面不断煽风点火。

正面的拉动,是南阳地方媒体的低级回应,反复强调攻击迷笛音乐节就是歧视南阳1000万人民,把地方政府和人民完全绑定,谁敢攻击人民就处理谁。虽然这些辩解看起来就很愚蠢,但客观上转移了注意力。

而反面的推动,大家都看到了,就是用骂街的方式回应网民,用说脏话的方式去反地域歧视,说自己是“报南阳人民之恩情”。

正反两方面都在加油,所以网络舆论的中心逐渐转移到地域歧视问题,客观上把音乐节的组织团队和南阳人民绑定到一起,要挨骂就一起挨骂,要保护就一起保护,追究责任的事情也就无从说起了。

中原迷笛音乐节组委会官方声明爆粗口,不怕舆情火上浇油?

很多网络媒体注意到,上面骂脏话的官方回应,落款是中原迷笛音乐节组委会,而组委会就是当地政府机构和北京迷笛音乐学校构成的。中国有句古话,“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地域歧视话题火爆的原因就在这里。用几十年前常见的方式来形容,这是“转移斗争大方向,打击一大片,保护一小撮!”。

在中国举办大型音乐节之前,欧美已经有很多类似的活动了,其他国家的音乐节是怎么保证人群秩序的?

音乐节进入一个空白市场,往往对社会造成严重冲击。1991年8月19日,苏联保守派政变,抓了戈尔巴乔夫。政变刚刚平息,苏联就举办了莫斯科摇滚音乐会。

之前的苏联很少能提供类似水平的文化产品,所以对保守文化政策不满的苏联人民疯狂参与,到场人数至少100万,甚至有人估计达到200万。人类的任何城市广场都容不下这么多人,最后只能用图什诺机场当场地。在苏联保守派看来,这次摇滚音乐会是一场超级文化示威,从此再也不敢考虑强行刹车的政策选项。

南阳迷笛音乐节不一样,这次事故暴露的核心问题,并不是人口聚集产生的踩踏,也不是文化符号,而是露营秩序。按迷笛学校的宣传,迷笛音乐节的核心特色是帐篷露营大聚会,是观众相互交流,而不是仅仅把人聚集到一起卖门票听音乐。参加迷笛的人都知道,台上的超级明星不是主角,台下这批观众,以及买了票的自己才是主角。

所以,如果想分析这次音乐节的经验教训,应该找的外国例子不是音乐节。而是网络时代的大型露营聚会,比如说美国的火人节。

火人节聚会的时间,和南阳迷笛差不多,安排在每年9月初,在内华达的黑石沙漠里聚集近十万人,设置临时营地。参加者可以搞音乐会,可以搞各种行为艺术,可以组成各种文化团体,交流竞争。对于参与者来说,火人节是一个实体版的网络游戏,每个人都可以抛掉现实身份,暂时抛弃一切市场规则,扮演自己希望的文化形象。

作为无政府主义大聚会,火人节办了20多年,很少有人抱怨。原因是火人节的外部条件设置的好,

从地点来说,火人节营地选在荒漠,同时距离西海岸大城市不远。参与者从旧金山开车过来几个小时,又不用担心和本地人互动,所以麻烦比较少。河北崇礼的迷笛音乐节就有类似的成功经验。

从营地条件来说,美国有强大的汽车文化背景,大多数人都会开车参加火人节,一半人会开房车,能带很多东西,也能隔出比较独立的生活空间。迷笛音乐节暂时还学不来。

从经济基础来说,火人节是不赚钱的,尤其不指望政府支持。火人节的门票,有些几百美元的穷人票,都是放出来就抢光,其他人需要交一两千美元。门票价格制造了阶级筛选效果。虽然每个人来火人节都是为了展示个性,但背景是比较统一的阶级共识,减少了犯罪可能性。

从秩序来说,主办方拿着门票钱维护秩序,还能发动西海岸中产技术精英的阶级认同,建立了“不留痕”的火人节文化。所有人离开的时候都要消除自己的一切痕迹。很多人出了营地就把随身物品送给附近的居民。还要倒过来给对方一笔钱,作为垃圾清理费。这样的火人节才能延续几十年,成为值得信赖的文化品牌。如果说火人节有什么麻烦,主要也来自意外的天气,而不是人群秩序。

现在迷笛音乐节越来越像中国版的露营火人节,但迷笛学校需要赚钱,需要地方政府支付全部成本,所以很少去无人区办音乐节。这次南阳的活动,地点就选在市区外面几公里,一座叫独山的丘陵旁边。地图上看村落密集,必然要考虑游客和当地居民的相互影响。

同时,中国汽车文化不像美国那样普及,尤其缺乏房车,迷笛音乐节不能要求游客解决大多数生活问题,只能搞密集的帐篷营地。这种营地,管理水平高度依赖于当地基础设施水平,依赖于地方政府出钱维护。如果营地设在东部大城市往往能办好,在西部无人区也能凑合,在人口密集的中部地区就比较麻烦了。

对于音乐节的秩序问题,地方政府可以说自己没经验,只负一半责任。而迷笛校长张帆十几年前就为盗窃和垃圾问题操心,显然知道资金和场地管理的重要性。现在他们主动选择了地方政府资源不充足的地方搞音乐会,绝对逃不过另一半责任,甚至是超过一半的责任。

新中国的立国思想来自马克思,他批费尔巴哈的时候,有一个重要判断。过去我们上政治课要背的,这里我再重复一遍:

“费尔巴哈把宗教的本质归结于人的本质。但是,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马克思的话通俗一点说,就是不要脱离社会基础空谈人性。现在中国的网络舆论,看着美国人哄抢超市,动不动开枪打人,就知道这是制度问题,是社会缺陷导致的犯罪,这体现了中国人的理性一面。但是,当中国自己的音乐节出现犯罪的时候,就有人搞地域歧视,不谈社会基础,嘲笑河南人,嘲笑南阳人,想总结一些抽象的人性原因,这是典型的反唯物主义言论,需要批判。

但批判绝对不是对骂,对骂只能火上浇油,实际上就是鼓励。迷笛组委会理直气壮地说脏话,地方媒体恰如其分地搞愚蠢辩护,这都不是批判,而是属于对骂。我只能理解为,有人很冷静地操作舆论,要绑定1000万南阳人民。哪怕是用挨骂的方式绑定,起码在责任上也算过关了,比相互指责暴露矛盾要好。

这几天南阳官方媒体采访了迷笛校长张帆,主题就两点,一是我们和南阳人民站在一起,不许搞歧视,也不许追究我们的的责任。二是明年还要在南阳搞一次迷笛音乐节,盖住这一次的组织责任。我这人比较俗,只想讨论一件事,就是南阳连新年晚会都搞不过隔壁襄阳,明年继续组织亏钱的迷笛音乐节,钱从哪来?张帆校长可是坦率地说音乐节亏钱了。

另外既然说到南阳,之前584期的另一个主题,是南阳要搞张仲景国医大学,拿出200亿投资,建设中医药主题的“仲景健康城”。其中“医圣祠文化园”就要花44亿。

前几天我查南阳经济现状,发现就在迷笛音乐节之前一周,南阳市发了一份新文件《南阳市中医药高质量发展行动计划》。这份文件对南阳人民的影响,可比迷笛音乐节大多了,请静静给大家读几段。

南阳:推动1~2家中医药企业上市,争取张仲景国医大学2024年获批招生

1.持续扩大家庭签约覆盖面。以市、县中医医院和乡村基层医疗机构、中医馆为依托,在全市全面推广“万名中医师家庭签约服务”,到2023年年底签约率覆盖全市常住人口的90%。

3.加强中医药“医保、医疗、医药”三医联动。充分发挥中医药在未病先防、防治结合方面的优势,在原基本公共卫生服务项目中,中医药服务比例提升至30%,并纳入绩效评价,评价结果与经费分配挂钩。

……结合实际,制定结余留用资金分配办法,确定用于医院发展和医务人员绩效资金比例,在用于医院发展时,要向专科建设、中医药科室标准化建设、服务质量同质化和基层医疗机构倾斜,在用于医务人员绩效时,要向家庭医生、中医师签约服务团队和长期支援基层的医务人员倾斜。

之前知乎有人开玩笑,说能不能把北京搞成中医药试验区,有病就优先上中医。我回答说不妥,以我在承德生活几十年的经验,恐怕我们周边地区会先当试验区。现在南阳人民先享受了30%比例的试验区,达不到比例要扣医生的钱,我建议南阳人民慎重考虑。

请静静再读一段文件。

(四)加快推动张仲景国医大学复建

加快张仲景国医大学复建步伐,争取2024年获批并招生。加快推动张仲景国医大学新校区工程建设,建成基础设施一流、学科专业布局科学合理、办学特色突出的中医药大学。

652期谈山河大学问题的时候,有观众留言,说山河大学真搞起来,在当前的体制下,怕是要搞成山河中医药大学。

现在我要对这位观众表示敬意,他真的比我们更理解中国。654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周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