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2021年12月28日星期二，欢迎收看372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南方都市报11月22日报道，福州海关缉私局打掉一个走私二手医用胃肠镜的犯罪团伙，查获418台设备，案值2000万。流入全国15个省数百家民营医院。现场图片显示，配件锈迹斑斑，但是转手就能喊出几倍的价格。
平时听说过各种走私商品，但胃肠镜走私是不是很罕见。
二手医疗器械是很常见的走私商品。随手用走私医疗器械做关键词搜一下，能看到很多结果，2013年，河南警方查获二手彩超机10台，案值1000多万。2016年，福建宁德海关查到多台旧胃肠镜，旧彩超设备，案值4000万。同样也是2016年，上海查获走私旧医疗设备33台，案值2000万，北京查获走私旧彩超机，旧麻醉机100多台，案值8000万。根据新华网数据，2016年全国总计捣毁走私旧医疗设备团伙21个，涉案设备500多台，案值4.4亿元。2017年，国家食药监总局在河南新乡又查获旧彩超机等设备48台，涉案金额1500万元。
https://www.yicai.com/news/3706424.html
和已经暴露出来的走私案例相比，这次福建莆田查到的胃肠镜案值不算高，案发环节也不是走私，而是小作坊拆掉外国二手旧机，用零部件组装整机。但是小作坊手艺不过关，质量太差，经常漏水，图像异常，需要频繁维修。最后莆田系民营医院自己都受不了，找政府投诉质量问题，这才暴露了走私问题。反过来说，如果走私状态还不错的二手原装胃肠镜，暴露概率就很低。
为什么走私旧胃肠镜的生意这么普遍呢？
因为国内的胃肠镜太依赖外国生产了。
国际上顶尖的胃肠镜生产厂商主要有三家，日本的奥林巴斯，德国的卡尔史托斯和美国的波士顿科学。在中国硬镜市场，卡尔史托斯占有50%，奥林巴斯占了23%；软镜市场奥林巴斯占70%，再加上富士和宾得，日本品牌占据98%的中国市场。
硬镜：
软镜：
这次新闻提到的走私产品来自奥林巴斯，它是国际著名的光学设备企业，在显微镜领域拥有世界垄断地位，我的第一台数码相机也是奥林巴斯的。在胃肠镜市场，奥林巴斯有一门独家核心技术“窄带成像（NBI）”，通过特殊的蓝光照射，可以加强早期癌症组织的特征，帮助医疗人员发现早期癌症。
https://www.tengrant.com/content/?1074.html
2020财年，奥林巴斯在中国的内窥镜业务营收656亿日元，合36.6亿人民币。
通过技术壁垒垄断了中国市场之后，奥林巴斯围绕着垄断优势建立了一整套行业运行秩序。首先，胃肠镜设备不是拿来就能用，操作需要专业的训练，病人去医院都希望找到熟练的医生做胃肠镜。而奥林巴斯已经是规范操作标准的制定者，医生们的技能培训大多数来自奥林巴斯的培训班。
2015年到2020年，奥林巴斯培训了2.5万中国内镜手术医生， 2021年，奥林巴斯又在中国培训了3万多名医生学员。奥林巴斯甚至把医疗培训做成了独立的品牌，为自己培训的医生颁发证书，建立了公司自身的行业话语权。负责使用胃肠镜设备的医生，非常欢迎奥林巴斯的技术支援。
但是，只有医生喜欢，设备不一定能进医院。奥林巴斯在这些方面非常顺应本地市场规则，非常舍得花钱行贿，制造了大量的医院腐败案。
天涯论坛2015年就有一个热帖子，标题是《盘点一下那些“阵亡”在奥林巴斯医疗器械行贿门下的院长主任们》。这篇文章举了五个例子，有10家医院的9名院长，两个科室主任，一个设备科长被判刑。2010年奥林巴斯为了减少设备的使用阻力，给一位消化科主任的感谢金就有9万元，可以想象决定采购的院长、医务部主任能拿多少。2010年深圳光明医院从奥林巴斯买了一台150万元的自动生化分析仪，院长苏建收了20万回扣。2015年，只看可查证的案例，奥林巴斯的医疗器械代表向江苏省6家公办医院12人行贿260万。
http://finance.china.com.cn/industry/medicine/yyyw/20150430/3090454.shtml
在医院体系之外，奥林巴斯掏钱也不手软，干部暗示一下就能把事情做漂亮。2011年，奥林巴斯在深圳的工厂被发现厂房安全违规，应急通道和消防设施存在问题。安监部门给奥林巴斯介绍了安远公司董事长陈族远，奥林巴斯立刻意识到这个公司不是做安全设施的，而是一个行贿中间人，所以立刻掏钱，既没罚款也没停产，消防检查顺利过关。后来广州市委书记万庆良倒台，被证实从陈族远手里拿了1.11亿人民币，其中一部分就来自奥林巴斯设立的“行贿专用基金”
https://news.qq.com/a/20160831/035786.htm
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607158.html
奥林巴斯的经营风格是入乡随俗，在全世界都愿意利用潜规则。2016年，奥林巴斯承认向美国联邦政府雇员行贿300万美元，同时也向医院和医生行贿，掩盖设备交叉感染的风险，提升设备销量。证据暴露之后，奥林巴斯对认栽，付出6.35亿美元罚款和解。比去年奥林巴斯在中国的全部销售额都高。
但是，奥林巴斯在中国还没遇到这么大的挫折，在大多数医院，一线医生接受了奥林巴斯的培训，觉得设备用着顺手；决策层得了好处，觉得奥林巴斯的设备看着顺眼，所以它的市场地位很牢固。再加上独门的技术优势，其他厂商几乎抢不到市场。
这导致医生常年只用奥林巴斯设备，对品牌产生了依赖。医院如果不买奥林巴斯设备，内科几乎没法营业。但是正版设备太贵了，单台内窥镜要100-150万人民币，4K高清内窥镜需要300-400万。
https://pdf.dfcfw.com/pdf/H3_AP202109151516426887_1.pdf?1631735334000.pdf
所以，那些注重利润的医院开始考虑二手设备。而就算不在乎成本的医院，设备采购科也可能和二手医疗器械贩子联合起来，用旧胃肠镜冒充新产品走账，销售人员和采购人员分掉设备差价。2013年河南新乡市查获一起走私案，县医院院长虚开发票，以119万的价格购买了一台实际价格只有20万的旧医疗器械。本来事情做的天衣无缝，但是因为舍不得10多万的开票费，孔军提供给院长的是假发票，这才把问题暴露出来。
根据中国官方的《内镜诊疗技术临床应用管理规定》，医疗机构开展内镜诊疗业务，应当具有相关专业的执业医师，以接受过相关培训的专业技术人员，以及与医疗机构级别相适应的制度管理和质量控制体系。一部分民营医院缺少全职聘请的执业医师和专业操作人员，不具备购买内窥镜设备的资质。为了请大医院医生来做手术，这些民营医院也选择了购买奥林巴斯二手旧设备。
客观来说，这些操作也让更多的中国人可以接受内镜手术，但毕竟走私设备无法获得奥林巴斯官方售后服务，只能到而二手医疗器械贩子自己开的小作坊返修。返修能力无法满足医院需要，所以这次莆田系民营医院会公开举报走私作坊。
为什么民营医院宁可买二手日本货，也不买便宜很多的国产设备呢？
首先是由于国产设备公司起步晚，还在补技术短板。我们之前说过，内窥镜分为硬镜和软镜两大类。根据国元证券的行业研究报告，随着CMOS成像设备价格的不断降低，通过外购镜体和光源，国产硬镜设备的性能参数和技术水平已经接近世界主流产品水平，而且价格只有国际一流大厂的三分之一，具备基础替代能力。
但是国产软镜技术水平和世界先进水平之间的差距依然很大，主要卡脖子的原因是**“光学放大”**技术。奥林巴斯，富士这样的厂商，普遍配备了电子染色和高倍光学放大功能，从而能够在不损失像素的情况下对病灶图像进行放大和精确染色，为医生判断病灶和实施手术提供了极大帮助。国产内窥镜采用电子图像放大技术，放大后的图像必然存在像素损失，变得模糊，自然就不如国际品牌产品。
国产设备的光学放大能力差，是因为内窥镜的物镜端结构太复杂，很容易出问题。内窥镜的物镜端有五层包覆结构，包括高分子防水层，不锈钢网，螺旋金属条。里面还有水气喷管，喷水口，冷光源，可调节镜头镜片组，以及供取样钳通过的活检通道。如此复杂的结构必须被集成在1厘米直径以内，还必须保证顶端弯曲度足够大，能够实现接近180度的视场角。
内窥镜结构
Endoscope Technology Theory-Lesson 3-Endoscope Parts - YouTube
https://www.olympus-global.com/en/news/2014b/nr141022evise.html
这组设备最关键的部件是可变焦距镜头镜片组，好的内窥镜，光学放大倍数能达到了80-85倍，目前只有奥林巴斯等日本厂商能做。如果说奥林巴斯和富士的产品是一台具有可变焦距镜头和可调节光圈的单反，现有的国产软镜设备只能算是定焦头的卡片机。说天壤之别有点夸张，说是差了一个阶层比较合适。
在硬镜领域，核心技术是柱状镜头，德国卡尔斯托茨公司占有技术制高点。1959年，英国物理学家哈罗德-霍普金斯发明了柱状镜头技术，1960年，德国卡尔斯托茨公司购买了专利，1967年发明了第一代刚性内窥镜。
History of the Instruments and Techniques of Gastrointestinal Endoscopy | SpringerLink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arold_Hopkins_(physicist)
精密光学设备的加工与制造有一种奇怪的不可复制性，有些产品只能在某一家公司的一个厂房中，在一个固定位置上的特定一台机床才能达到所需要的加工精度，而这种加工精度又是光学仪器大厂数十年的时间沉淀下来的结果，对他们自己来说都包含一定的玄学工艺成分，别人只能通过时间慢慢积累才能获得类似能力。
在基础设备有明显差距的背景下，国产设备公司就算强行铺设公关和技术服务网络，也不太可能抢到日本和德国的设备市场。中国患者多年享受奥林巴斯设备的治疗水准，已经不太可能接受国产设备了。从广义上来说，这也是一个类似于《我不是药神》的故事。
不过最近的国家新政策利好国产内窥镜企业，2020年12月，国家药监局将光学内窥镜，电子内窥镜的管理类别由Ⅲ类调整为Ⅱ类，生产厂商在申报腹腔镜，电子胃肠镜的注册证时不再需要进行临床试验，原先3年的注册周期现在压缩到两年以内。对于正在追赶先进技术的国产内镜厂商来说，更短的注册周期意味着更快的产品更新迭代速度，有利于快速缩小与奥林巴斯等先进品牌之间的技术差距。
https://pdf.dfcfw.com/pdf/H3_AP202109151516426887_1.pdf?1631735334000.p df
希望下一代中国人能用上国产的廉价内窥镜。
最近，2020年中关村三小毕业典礼的视频再次成为网络热点，网民发现，给毕业生提供特别祝福的嘉宾阵容非常豪华，包括诺贝尔奖得主，全国性企业总裁，国家队教练，几乎覆盖了各行业的领军人物。
网民根据这条信息去搜索，发现今年的毕业视频嘉宾同样夸张，包括北京协和医院重症医学科副教授、首批援鄂抗疫队员张宏民，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研究员、嫦娥三号月球测器副总设计师，“玉兔号”月球车总设计师、天问一号火星探测器副总设计师贾阳。其中乒乓球世界冠军孙颖莎还到了开学典礼现场。
中关村三小的口号是”头顶艺术，脚踩文学，怀揣梦想”，第一次开校内奥运会的时候，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国际奥委会终身名誉主席萨马兰奇、中国奥委会名誉主席何振梁都发了贺信。2006年，中关村三小第一次上公众新闻，是因为给三年级学生开设了高尔夫球必修课。
现在的中关村三小，像大学实验班一样，把课程分成语言类，数学科学、技术和工程类，历史与社会科学类，视觉艺术类，表演艺术类，身体活动类，一共六大课程群。从2016年开始，中关村三小的毕业生要写论文参加答辩，“研究成果”会被收录到学校的论文库。北京日报报道，2019年中关村三小北校区的毕业论文的题目包括《论手机对小学生视力的影响》《家有“二宝”对孩子成长的影响》《论国足为什么进不了世界杯》《中关村三小北校区早高峰时段堵车情况改良与控制》。
督工，你怎么看待这样的超级小学？
以往我说过类似的问题，从财政上来说，这些豪华公立学校最大的问题就是消耗了太多的财政资金，而政府财政只能在当初卖地的时候得到一次好处。现在中关村三小的学区房均价接近15万，但得好处的只是早期入场的房主，政府必须持续补贴才能维持学校的高水平。如果不尽快推出房产税，豪华公立学校运行越久，积累的不公平越多，政府的财政亏空也越大。这些观点我就不再重复了。
就这次中关村三小的问题来说，很多熟悉北京教育金字塔的网民已经指出了，中关村三小只是看起来耀眼而已，对口的初中不算海淀区顶流，北京比它层次高的小学还有不少。比如说，我们之前提过的在鸟巢开运动会的史家胡同小学，以及实验二小、育翔小学、府学小学，可能都要更强一些。
这一点让我想起来保罗福塞尔的书《格调》，虽然名字听起来是时尚杂志，但内容是严肃的阶级文化分析，介绍了典型的现代社会各阶层的文化特征。现在中国的一二线城市也开始接近保罗福塞尔当年描写的美国社会结构了，我推荐大家都看看这本书。
保罗福塞尔认为，社会可以大致分成三大层和9个具体层面，其中前三个层次构成上层。
金字塔的最高端，是“看不见的顶层”，财富和权力来自继承，来自固有的地位，但肯定和日常工作没有直接相关。他们拒绝媒体，也避开绝大多数社会调查。所以是“看不见的顶层”。
我们日常第二个层次“看得见的上层”，最主要的文化特征，是“经常惹人注目地表现自己”以及热爱赛马一类有门槛，有历史的古老运动。但他们并不刻意向下面的层次展示自己的独特性，需要下层社会刻意去观察，才能看到他们的生活。
再往下，第三层是是“愿意被人看到的中上层”，这个阶层的经济特征是靠个人努力赚钱，喜欢宣传自己是个人努力换来了优越生活，也希望自己的生活成为大多数羡慕的对象。所以他们才是大多数人眼中的上层社会。
中关村三小的家长，显然不属于“看不见的顶层”。所以要讨论它属于“看得见的上层”，还是“愿意被人看到的中上层”。他们做了一个公开视频，向下面的阶层展示自己的生活，符合中上层的炫耀性文化层特征。但如果不是网民挖掘，中关村三小日常的生活和层次并不算知名，这又符合“看得见的上层”。
所以我认为，除了一部分本地老居民之外，中关村三小主流家长应该处于第二层和第三层之间。头部属于“看得见的上层”，大半个身子还留在“愿意被人看到的中上层”。我们不应该认为中关村三小是一个顶层问题。最近几个月，和中关村三小毕业视频一起被拉出来展示的案例，还有成都被足球明星集体祝福的小学足球队，以及苏州某个中学的豪华家委会。这些人显然都处于中上层。
中上层做不到让孩子直接继承自己的地位和关系网，只能希望孩子复制自己的成功之路，所以他们会在子女教育上投入夸张的资源，比例是所有阶层最高。中关村三小的教育资源看起来丰富，学生看起来可以享受素质教育，原因是家长已经用私人购买教育资源，补齐了大多数应试教育缺口。其他学校用一年上的基本课程，在这里两三个月就搞定。
这一轮打击培训班之前，中关村三小的孩子们，周末往往要上四五个培训班，家里还要请私人教师，学校教育只是给他们提供社交空间和集体活动而已。很多校外特聘的名师，包括这次毕业视频请到的名人嘉宾，都是家长发动个人关系青睐的。所以我说中关村三小看上去夸张的教育资源，并不能完全归结为财政补贴，甚至大多数和财政补贴无关。
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就是我们是否能允许家长用自己的力量去提升公立学校的教育质量。之前很多地方都有学生家长要给学校装空调，被学校用技术和管理的理由拒绝的新闻。现在中关村三小的问题，只是装空调问题的放大版而已。
对于这样的问题，我的观点是，现阶段当然不能阻止家长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善教育，但必须用行政力量阻止过度应试教育，避免形成教育“踩踏”问题。前几天南京有个新闻，博士父亲逼两个小学生子女学高数，学不好就打骂，母亲向法院申请了人身保护令，限制了父亲的家庭权力。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至于中关村三小的问题，十几年前，学校就设置了60多个琴房，学生课后可以付费使用。这显然是用公立财政资源给私立教育做配套，虽然付费可以抵偿一部分运营成本，但房子本身用了北京的教育划拨用地，这也是所有公民出钱去补贴北京中上阶层。国家应该做一个全面调查，看看哪些学校以“特色”的名义，用公立学校的教育资金给家长的私立教育做了配套。
但是，中产家长手里有过剩的资金，但又没多到可以让子女直接继承产业的程度。他们必然会无限制地增加私人教育投入，扭曲一部分公立教育方向，应该怎么纠正呢？
面对这种现实，直接办法当然是加强政府和公立学校的教育乃至监护权利，但政策必须要考虑如何减少阻力，提高效益。我们现在的公立中小学平均水平太低，也的确是中产家庭抵制公立教育，无限加强私人教育的原因。
我们回顾一下新中国历史，在新中国的大多数年代，教师的地位、待遇和文化层次，都远远超出普通家长，也是大多数学生未来很难达到的水平。六七十年代，公立教师月薪几十块，还有粮票，如果俭省一点，一两个月攒的钱，比农民一年攒的都多。哪怕是民办教师，没有退休金和福利，只有较低的工资，他们在公社时代有口粮，承包时代有份地，同时也有额外的收入，在周围的农民看来，民办教师还是非常体面的职业。当时大多数学生毕业之后，收入和社会地位不太可能超过自己的老师，日常能获得的资讯和文化资源更不如。
到了城里，虽然成年人普遍有工资，但是教师属于干部序列，比普通工人的工作更体面，休息时间更多。只有少数国营大厂的技术工人，地位高于教师。在教育资源匮乏的年代，教师往往会以知识分子的身份被调入政府当秘书，进入快速晋升通道。八九十年代很多县委书记就是教师出身。
所以，过去哪怕父母受过高等教育，当了高级干部，也基本能信任教师，把子女交给公立学校，不会企图自己过多干预日常的教育。至于普通的农民，送子女上学遇到老师，首先要停下来表示尊敬，其次肯定要交代一句，说我的孩子交给您了，老师随便管，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越严厉越好。
这意味着父母主动做出了类似于社会化抚养的决定，用口头转让了监护权。承认了公立教育的权威性。
21世纪依赖，教师待遇总体上改善了，但相对社会总体的收入水平，教师的工资增长幅度落后了，不再是一个俯瞰大多数人口的职业，结果就是教师的素质和相对文化水平相对家长并没有绝对优势。现在教师这个职业，最大的优点就是稳定，不犯罪不会裁员，但稳定本身恰恰制造了大量冗员，我之前提到老教师拿到职称就开始逃避工作的问题，这反过来导致教师的水平和积极性下降。公立学校在中上层家长看来逐渐失去信誉。
最近几年，国家总体的政策趋势是打击私立学校，所以家长纷纷自己购买教育资源，还反过来要求公立学校配合自己的教育资源，中关村三小就是典型的私立教育资源引导公立教育的案例。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加钱提高教师待遇，同时也加强教师队伍的淘汰率，用更高水平的公立教育来重建公立教育的权威性。理直气壮地用高水平社会化抚养去转移一部分家庭监护权。这也符合国家总体的发展战略。
中国人口即将进入下降周期了，但和整个世界比起来，人多地少、资源和可利用土地不足的问题依然很严重。所以中国不能卖资源，不能靠地理位置做生意，只能靠人口素质发展工业，逐步提高技术水平。而人口素质，在经济上的意义就是更高性价比的劳动资源，比我便宜的没我好，比我好的没我便宜。所以我过去多次演讲说，中国最成功的发展经验，就是超越经济水平，搞貌似“过度”的公立教育。在大多数年轻人要当农民的时候，普及初中教育；在大多数年轻人只能做简单操作工的时候，普及大学教育。将来我们还要提供更高质量的公立教育，保证中国下一个阶段的高速增长，顺便也就解决了私立教育绑架公立教育的问题
最后，睡前消息例行要讨论钱和社会影响的问题。
加强公立教育肯定会花钱，目前政府财力很紧张了，我猜加强教育投入，意味着提高政府负债率。但教育是中央政府的事情，现在虽然地方政府很多欠债欠到要破产，中央政府的债务信誉还是很好的，借钱利息很低。不妨就让一些地方政府事实上破产，20年不上新项目，只维持政府基本运行，中央政府坚决不替地方政府担责任，也让那些追着房地产热潮的投资者长长教训。中央政府剩余的债务空间，用来提高教育水平，促进教育公平，用效率和用地成本压倒大多数家长能负担的私立教育，也就基本消灭普通家长的教育焦虑了。
当然，消灭了教育内卷的焦虑，并不意味着每个孩子都是人上人。教育水平普遍提高，绝不会降低竞争烈度。如果你希望得到全社会前10%的工作，付出的努力不会比现在小。每个人都会继续抱怨上升空间不如学长，要学的东西反而要比学长多。
但是，这也必然意味着产业升级和人均财富增加，提高大多数的生活水平下限。前面我提到，提高公立教育水平之后，接管家庭教育的阻力就减少了；如果我们通过提高人口素质，拉高了物质生活水平的下限，社会全面改革的阻力也会小得多。所以我期待国家持续提高教育投入，哪怕因此提高一些负债率也可以。毕竟现在围绕教育话题的争论已经快撕裂社会了。
好，感谢大家收看，372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我们周五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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